夏季达沃斯2009年9月在中国大连召开，以下为12日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任赵启正在“重新设计亚洲的增长模式”分论坛上的发言实录。同时对话的还有越南、日本和泰国的代表。

　　主持人(Andrew Steven，CNN主持人兼记者)：非常感谢诸位到场光临。

　　我们将在一个小时当中讨论的问题是重新设计亚洲的增长模式，现在这个话题是该地区有关政府面临的一大难题，亚洲经济的核心是对于出口的依赖，特别是对美国以及对欧盟出口的依赖。现在时机已经成熟，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亚洲的增长模式，并且考察一下亚洲应该如何来减少对这些传统出口市场的依赖性。我们来看看这些数字：从危机最初爆发开始，中国的出口锐减了27%，中国台湾锐减了44%，新加坡锐减35%，南韩锐减34%，都是大幅度下降。总而言之，亚洲地区的经济活动有一半是和出口有关的。所以，我们需要在亚洲有一个基本面的变化，在今后10到100年的增长当中需要这样的变化。如果亚洲什么都不做，代价会非常大。

　　我们知道美国的消费要想恢复还是需要花一段时间。2007年的时候，一个平均的美国消费者一年要买20件T恤和17双鞋，现在这样的消费水平再也达不到那么高了。从中期的角度来看，在美国的消费者至少要花3—5年来恢复以前能够达到的高点，奥巴马经济政策顾问之一希望美国经济增长能够摆脱对消费支出的依赖。而美国消费者也会说他们因为全球经济的增长做的贡献，他们要重新做出这样的贡献，还要花一段时间。

　　亚洲怎么样能够建立起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增长模式呢？整个亚洲地区很多地方没有充分的社会安全保障，人们会说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对他们的就业担忧，将来生病怎么办，他们存钱，使得亚洲的储蓄率很高。储蓄率高是一方面的问题，还有文化方面的问题也要考虑，但是转变这样的模式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的访谈嘉宾，几位访谈嘉宾也希望能够给我们带来想法。在世界经济论坛的会议上，再回到决策层当中。从我的左手开始介绍，赵启正先生，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任。赵启正先生的左手是越南副总理Hoang Trung Hai先生。再左边就是日本邮船株式会社社长Koji Miyahara先生，日本邮船株式会社是日本最大的海运公司。再左手边是泰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主席Kiat Sittheeamorn先生，同时他也担任着泰国与国际贸易和投资有关的其它的一些领导职位。

　　我想问赵启正主任我的第一个问题，赵主任在这儿代表的是世界上第二大的经济体，巨大的出口国，而且也受到全球经济下滑的影响。第一个问题是，中国需不需要转变发展的模式？如果需要实现模式转变，现在有什么样的想法，有什么样的计划呢？

　　赵启正：这是肯定的，中国一定要转变发展模式。同时也打算借助这次挑战为一次机遇，进一步地来开展我们的经济改革，改善我们的经济机构状况；同时对全社会的福利，提供新的改善机会。

　　最初有人以为中国政府提出4万亿人民币来刺激市场，就这样简单地来解决问题。其实不是，中国是想借这次经济衰退的机会，来进一步地改善中国的经济结构，减少过分的对于出口的依赖。特别是要增加中国居民的消费率。中国居民的消费率和世界平均值相比低20个百分点，而中国的投资率和世界的平均值相比高20个百分点。当然目前我们没有降低投资率的意思，但是提高消费率是我们很重要的任务。

　　提高消费率的具体做法就是促进就业，改善中国国民的收入，还降低某些产品的税率。同时我们还通过这个机会，要消除中国过剩的产能。中国有些产业的产能是过度了，如粗钢，我们只需5亿吨，但我们的能力是6.6亿吨。以前没有机会来淘汰它，现在既然出口不行了，就利用这个机会来淘汰它。进一步地改善我们的结构的另一方面是振兴某些高科技产业。在鼓励居民消费的时候，一定要增加社会保险的效果，减低家庭付出的教育费用。同时，要增加住房等各方面的优惠政策，使大家在文化上、心理上克服不敢花钱的传统习惯。
　　当前，确实存在着这个重大的机会。允许我们实行这些措施，去改变我们早就想改变的经济模式。

　　主持人：中国现在实现结构改变有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而且就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您说的是哪些部门的就业呢？因为我们现在看到有很多刺激经济的计划，很大一部分是投入到的大型的基建项目当中。这并不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模式。所以，在您看来，中国的增长特别是就业的增长，更多的会来自哪些领域呢？

　　赵启正：4万亿当中只约1/4投入重大基础设施。高科技的领域是一个新的增长领域，如能源，如现代的通讯，如绿色产业，如消除一些垃圾和废品，这都是新的技术领域，需要新的劳动力就业。另外有较多的国家投资到城市化过程中的比较廉价的保证性住房和农村民生工程的建设，这个量是非常之大的，大大超过基础设施的投入。还有一些产业有很大的发展和带动服务业的余地，比如中国的汽车拥有量，每一千人只有50辆，而美国每千人是775辆，欧洲是311辆，中国虽然不能像美国人买那么多汽车，但50辆太少了。

　　主持人：赵先生，中国将成为亚洲内部贸易的一个巨大的消费者市场，但是最近的一些数据表明，2007年美国消费市场10万亿美元，而2007年中国的消费市场只有1万亿美元，中国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使国内的消费市场足够大，能够支持自己的发展，而且要支持亚洲其它地区的发展？是不是需要一代人20年的时间呢？

　　赵启正：这不是一个纯经济问题，包括了文化传统中消费观能不能较快改变的问题。中国即使有了钱，要考虑孩子上学，要考虑老人养老，决不会像美国人那样一年买20件T恤，可能只买两件T恤。有一些新的消费方向，这些消费方向是什么呢？中国的服务业太落后，中国要增加服务业，增加服务的品种，改善医疗的水平，使中国人更多在健康上、休闲上多花一些钱。这同时增加新的就业机会。

　　中国和亚洲区其它国家相比，我们有我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面积大，人口多，地方区域差异大，东西部、南北部都不平衡，教育程度也不均匀。所以，我们要虚心地向世界各国，凡是我们可以参考的，我们都拿来学习，“黑猫白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本着这样的精神，向世界学习，包括像亚洲其它地区学习。你问我用多少时间，中国才有足够大的市场，我看不用20年，但恐怕至少需要10年。

　　主持人：中国采取了什么样的政策呢？比如发展服务业方面，因为这是对任何经济体来说都非常重要，中国在这方面实施了什么样的政策？

　　赵启正：中国经济一般是两方面发动，由上而下就是在政策上对服务行业促进，比如给予融资或者给予较宽松的税收政策。而自下而上是有民意要求。比如从前中国人一个星期只休息一天，后来休息两天，就是由下而上要求。休息两天以后中国的旅游业突然有很大的发展。由上而下和由下而上这之间要有一个配合的机制，比如人民代表大会，在民主形式上是横向和纵向是强烈的协商和配合，因为人们生活的方便和幸福感也与服务业是否发达有光。也许在中国来看追求实际的幸福比追求某些空洞的的口号更重要。中国人是很有现实感的。

　　
　　主持人：刚才Kiat Sittheeamorn教授谈到了绿色技术，绿色技术是不是一个空中的馅饼，是一个希望，还是空中楼阁？还是我们已经非常现实地接近了可以投入应用的绿色技术了？比如说太阳能、风能的发展？这个问题我想提给赵主任。在中国目前优先发展的领域当中，绿色技术处在什么位置？

　　赵启正：绿色指数处在中国在最重要的位置，就能源来说，中国是世界上用煤发电最多的国家，因此制造的二氧化碳也最多。中国绿色经济目前所占比例还较少，我们今后每年要完成一千兆瓦到两千兆瓦的核电。中的风能目前在世界上使用比例比较高，风能技术也在不断发展。汽车方面，虽然我们的汽车技术还在起步，但是我们也在电动汽车、混合型汽车方面有较快的发展。我们从国外进口技术，也希望得到各发达国的帮助，使我们减排的任务得以完成。

　　中国城市垃圾处理很困难，一个是数量很大，再就是中国垃圾的成分很复杂，不容易燃烧和不容易处理的垃圾很多，要提高输入到城市的蔬菜、水果的品种和质量，这些事情正在进行中。所以，要解决中国遇到的这些困难，中国就必须把绿色产业的政策坚持下去，这个态度是清晰的。

　　台下提问：实际上我们看到过去美国消费者花了太多钱，欠了太多债，而亚洲的消费者花钱不够，储蓄太多。现在我们鼓励亚洲的消费者花更多钱，少存点钱。美国的消费者要做的事情正好相反。我想问台上各位，是不是这样的发展有朝一日，我们亚洲的消费者也会负债太高，从而带来下一场危机，请大家记住，在上次亚洲金融危机当中是因为亚洲的公司负债太多，引发了危机。现在是美国的消费者负债太多，亚洲的消费者负债太多，大家有没有这个担心？

　　赵启正：目前的问题是消费太少，很猖狂的消费不知道哪天能够在亚洲出现。我们觉得亚洲和欧洲、美国相比，我们的差距还是在经济结构上，也许日本的情形要好一些，我们亚洲国家的高科技产业几乎都是购买西方的专利，他们的专利又很贵。我们购买之后又不能很好地消化和发展其中有知识产权问题，也有本地科技人员的水平问题，过几年又得买新的专利。因此，中国提出来要鼓励自主创新，中国要根据中国的需要，提出科学和技术的规划和项目，同时要给予投资，当然中国不会排斥和其它国家的合作。这样我们的经济首先在结构上较为平衡而不是单纯地刺激消费，才能解决今后亚洲经济的被动局面。

　　台下提问：今年可能是不是有1000万的旅游者呢？这是香港在亚洲金融危机的模式，谁帮助了香港呢？是大陆还有去香港的旅游者。大家是不是会促进更多向外的旅游呢？

　　赵启正：中国去年到外国旅游的约为1200万人次。泰国是很好的选择，日本也是很好的选择，但是去日本太贵，日本的飞机票太贵了。日本政府有一个政策，规定最低的票价，于是想去而去不了。越南是我们的邻居，我们当然更愿意去。事实上亚洲国家的文化虽然接近，但是还不像欧洲那样形成欧盟。欧洲认在六、七十年代开始不说我们英国人，我们德国人，我们法国人，说“我们欧洲人”。我们现在才开始说“我们亚洲人”。也许我们说30年、40年之后，我们出现一个亚盟雏形，出现一个亚元？。但是由于我们人口是欧洲的3倍，土地是欧洲的2倍，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我们形成“亚盟”还需要比欧盟更多的时间。

　　台下提问：我来自一个通讯公司，刚才大家讨论得非常好，大家都谈到了消费者的储蓄。大家是不是能谈另外一个问题，也就是亚洲公司创造就业的能力。比如说在世界其它地区创造工作的能力。亚洲公司在其它地方创造了很多工作机会，在美国、欧洲都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产生了经济的活力，而且产生了税收，而且使这些地方的消费者也获利。您认为中国的那些绿色技术的公司，还有韩国、泰国、越南、日本的公司能够在未来把他们制造业的模式，还有服务的模式带到其它世界地方，不仅仅是到欧美，还包括到非洲、拉美、中东，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赵启正：谈未来可能是危险的，因为可能会说错。但眼前中国的绿色行业到外国去发展可能有一定的困难。第一是我们不掌握核心技术。第二，不是世界各国都欢迎中国的资本。比如说美国对中国的资本就很有警惕性，非洲的国家就好一些。但从长远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中国也有这样的愿望，既接受外国的投资又到外国去投资。

　　大连的广播电台记者：我们知道亚洲国家都是出口驱动型的，而且我们希望转向消费驱动的模式。我有一个奶奶，她80岁了，她有很多存款，但是劝她花钱非常困难。我想问一下来自四个国家的代表，如何来劝说那些老人，比如我的老奶奶，把她口袋里的钱拿出来进行消费。

　　赵启正：中国的奶奶最爱孙子，愿意为孙子花钱，让他上好学校，给他牛奶喝。中国老人也希望长寿，你告诉他吃一点人参之类的东西可以长寿，她就舍得花钱了。

　　主持人：结束之前，我想问一下赵先生还有其它嘉宾，你们怎么发展那些中小企业？因为他们才是美国欧洲包括其它经济体的主力，现在的资金都在投向大公司、大项目，但是我们如何促进中小企业在这一轮发展中的发展？

　　赵启正：中小型企业最大的困难是资金的困难。中国的银行以往不太愿意给它们贷款，主要是觉得危险性比较大。现在中国正在制定一些政策，比如说政府为它们担保，另外也有可能专门成立一个银行为他们提供贷款，这都在计划中，并在近期内可以实现。

　　主持人：还是就中小型企业发展而言，因为这些中小型企业或者创业者，中国的政策有哪些重点是促进中小企业的发展？

　　赵启正：中小企业最大的困难就是资金的困难，中国银行以往不太愿意给他们贷款，主要是觉得危险性比较大。现在中国正在实施一些政策，比如政府给他们做担保。另外也有可能专门成立面对中国企业，成为中小企业的投资银行，都在计划中，并且在近期内实现。

　　主持人：最后结束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大家简短的回答。从泰国的朋友开始。如果这一次经济复苏是一个双底，还要再探底一次，你担心吗？

赵启正：无论出现多么危险的新的状态，人都得活下去，人们在危机的时候会出现新智慧，我想我们有这样的信心。

主持人：说得好！就用这句话结束今天的对话——在危机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新的智慧！